宋大锤

唯有文字能担此任,宣告生命曾经在场

【怜墨】寻风月

🌸点就看怜墨大婚现场

🌸微鹤雨,有、ooc,祝食用愉快


崇河二年三月十六,宜嫁娶。

锣鼓声一路飘啊飘,飘进唐家堡的大门,又飘进怜月阁里。怜月阁被装点得遍布红绸锦色,红灯笼挂在房檐,顺着风儿喜气洋洋地晃晃荡荡。

阁门半掩,不似平日紧闭着。唐泽抱着绛色礼服慌慌张张跑进阁内,又噔噔噔上楼,正喘了两口气,却见到自家老太爷还在栏杆边闲闲站着。

好像对自己的亲事一点也不着急。

他把衣服放在一边,行了个礼,“老太爷,马上就是接亲的时辰了,莲哥托我把衣服拿来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唐怜月头也不回,负手立在原地,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唐泽正准备走,突然想起什么,又犹犹豫豫地转回来。

唐怜月瞥他一眼,“还有事?”

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,眼神闪躲,“莲哥托我转交给——”

话还没说完,唐怜月劈手夺过了那张单子,揉成一团,“告诉莲儿,他哪天出嫁我也——”

说了一半忽然觉得不对,唐怜月急忙咳了两声,把手里的纸团扔了,“还有什么一并说完。”

“回老太爷,没有别的事了。”

成亲之前魂不守舍的唐老太爷,嗯,总算知道清晨听见要去送婚服的莲哥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。唐泽暗暗腹诽,拼命把笑憋在喉咙里。

他头压得很低,一副鸵鸟状,不敢再出气。要是笑出声,喜事还没办就得先办他的丧事。

“走吧走吧。”唐怜月飞快摆摆手。

得令的他如临大赦,飞快跑了。他边跑边喘,离怜月阁渐渐远,远到阁楼上的人定然看不见,这才躲在阴影里痛快地吐出浊气,无声大笑起来。

“笑什么呢!还不来帮忙!”身后突然出现一只手,抓着他的领子就往门里拖。唐泽一个趔趄撞在门墙上,还没看清,一堆灯笼就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来。

“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弟子施暗器把灯笼都打碎了,这条路上的都得重新挂。”

唐泽把灯笼抱在怀里,惊异道,“莲哥,你怎么在这?你不是去看轿子去了?”

唐莲一盏一盏挂着灯笼,颇为无奈,“怜月师父把所有事都扔给了我,我又不会分身术。且不说大堂布置我还没去查验,这里灯笼又出了问题,我怎可能一直在后院看着轿子?”

唐泽同情地点点头,虽然他自己也琐事缠身,但是并不需要像师兄那样面面俱到,还是轻松的。

这许多事分给其他弟子去做会容易许多,但眼下几位长老并不在,许多弟子碰巧都在这段时间出任务,过几日才能回到堡内。

而唐老太爷——

“怜月师父这么多天一直在怜月阁闭门不出,也不过问一句门内情况,所有的事都交给我这个当徒弟的安排。我也未曾娶妻,对婚嫁之事的了解比师父只少不多。”

唐泽听见眨了眨眼,“莲哥,你这是在抱怨?”

“休要胡说,让你交给师父的东西给了吗?”

“给了给了!”唐泽忽然想起刚才令人愉悦之事,不禁挑眉笑道,“师父把东西揉成一团扔了,还说——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说要把莲哥你嫁出去哈哈哈哈!”

“再胡说就吃我三道阎王帖!”唐莲回头皱眉盯着他,把手里剩余的灯笼一并砸进他怀里,“一炷香时间内挂完,我去看看师父换好衣服没。”

“我一个人可挂不完,师兄你快去快回!”

“挂不完你就去戒律堂挨鞭子吧!”唐莲迅疾如风,一下跃至房顶,朝怜月阁奔去。留下抱着灯笼的唐泽一脸无辜。

他明明只是路过。


于房顶上飞奔,风都灌进领口,吹凉满身的汗。虽是春日,天气却寒凉,唐莲攥紧袖口,远远就见着凭栏远望的师父。

衣服仍旧没换。

很好,误了接亲的时辰,他未来师娘的兄长又能借此与他打一架。

上次将聘礼送至,他就拖着这副功力尚未恢复的身子和对方过了许多招,双臂被震得生疼。这回再战一次,也不知他疲惫的躯体能支撑多久。

所以还是准时接亲的好。

他下了房顶,规矩地从正门进。也一样跑上楼,对唐怜月行礼,“师父,接亲时辰快到了。”

唐怜月转过身,面上挂着一丝紧张,“莲儿,你说今天这日子合不合适?”

唐莲心有疑惑,心道这日子不是师父你自己选的吗?但还是点点头恭敬答道,“回师父,今日是三月十六,宜嫁娶。”

唐怜月又看着阁外愣了半晌,才叹气道,“也不知道你师娘喜不喜欢。”

唐莲不知如何回应,只低头立在一旁。

又过了一会,唐怜月似是大梦初醒,整个人焕发奕奕神采,对他笑道,“今日接亲,轿子都安排好了?”

他也不探寻师父变化的源头,只是点头说安排好了。然后就伺候着师父换好喜服。

待一切准备就绪,他起了点小心思,跑到一边拾起一个揉乱的纸团,半是委屈半是无奈地问,“师父,你说采办完了就把单子交给你核对,怎么给扔了?”

唐怜月回头接过那纸团,打开看了一眼又揉回去。然后屈指一弹,那纸团不偏不倚正中唐莲的脑门。

“你是在怪为师?”

“……”

唐莲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,心累得很。低头回了句“徒儿不敢”,就匆匆跑下楼去。

并非是他不愿帮师父做事心生抱怨,恰相反,他对自己单身多年的师父娶妻一事感到十分高兴,并且异常积极。

只是,当师父的也不能给一张空白的采办单子让徒弟替自己去准备聘礼吧?!

没办法,谁让他是唐怜月首徒,唐门的大师兄呢。


接亲队伍回程时,唐泽在堂前接待来客。他吩咐另一名弟子登记名册,自己则领着客人入席。

唐门很有些时日不曾这样热闹过。这几年门内剧变,唐门一直处于半隐状态,曾于江湖上掀起波澜的试毒大会已许久没有办过。即使是试毒大会,也没什么所谓热闹可言。

至于在唐门办婚事,这还是近几年头一桩——办的还是唐老太爷的婚事。

故而有关唐老太爷和昔日暗河慕家家主的故事很快传遍北离。

说书先生讲的,三段里有两段必定提起“半入江风半入云”的风月往事。更有小道消息透露,江南才女谢飞宣要以俩人之间十余年拉扯为摹,创作新话本。

此时堂内正热闹,雪月城三城主与落霞仙子在席间言笑。落明轩坐在落霞仙子身边,好奇打量四周。

司空千落拉着萧瑟坐到另一边,和正在跟叶若依眉目传情的雷无桀一起入席。

李寒衣不愿凑这热闹,留在雪月城,但还是备了不少礼物,其中一件是她母亲李心月留给她的——一对羽衣袖竹青白玉佩。

这玉佩原是当年宫里的匠人赠与四守护的,每人拿到的都不相同。玉佩一式两块,有情人双双佩上,就能相守不离分。

可惜唐门之变让玉佩的送出变得遥遥无期,重返天启时,唐怜月就把它们存在青龙使那里。现今,这玉佩也该完璧而归,以祝福这对有情人。

厅中正热闹着,去酒窖搬酒的弟子匆匆而至,面色慌张地对唐泽汇报,“师兄,不好了,窖里有酒坛被打碎,酒洒了一地!”

“什么?!”顾不得正踏入门中的温家一行人,唐泽简单交代两句就从正厅溜了,直奔酒窖而去。眼下唐莲师兄不在,老太爷去接亲不出三刻就能回来。酒窖若出了事,唐门又得受一番招待不周的指摘。

但愿碎的不是那些坛陈年佳酿。

唐泽步下生风,疾掠至酒窖门口,扑鼻而来浓郁酒香。仔细嗅了嗅,碎的竟是唐门自酿的最上乘的酒——“竹烟波月”。

他一时心中郁结,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,转头将负责看管酒窖的弟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,边骂边清点数量。

数完,唐泽脸色愈发凝重起来——怎么还多出几坛?

他放过那个面色灰败的师弟,自己又细细点了一遍。这才看见酒窖深处那几坛暗藏玄机的酒。坛子倒是一样,不过坛子背面贴了“喜”字。

他谨慎地把坛子打开,一股醇厚香气将他周身包裹。置身酒气之中,似能感到风的轻柔,雪的泠冽,淡淡花香扑朔其间,浸出月光般淡雅的悠长余味。

纵使他没有尝过一口,凭借气味,他也清楚这酒并非凡物,也不是他唐门的那几坛“竹烟波月”可以相媲的。绝世佳酿,一闻便知。

唐泽将酒坛重新封上,转头朝着几名弟子吩咐,“到时候将这几坛搬去。还有,在酒筵开始前你们一步都不要离开这里,好好看着。”

“是。”那几名弟子点头道。

走出酒窖,唐泽心里缓缓浮现一个答案。能无影无踪进入唐门酒窖,必定不是俗人。再拖了这么些酒,想来想去,这般人,也只有莲师兄那个酒仙师父了。

只是连带砸了唐门的那几坛“竹烟波月”,让唐泽心中很是不忿——这酒他也只沾上一任老太爷的光喝过两口,怎地一下全给砸了!

再回到前厅已是锣鼓震天响。爆竹声渐起,由远及近,连着大门的那条路上尽是炸开的浓烟。隐隐约约一个绛色人影于雾里穿行而来,紧随其后的轿子只露出四方红檐。

喧闹声里,马蹄嗒嗒,模糊却坚定。


轿子里。

慕雨墨举着团扇百无聊赖,这一路微微颠簸,又无人同她讲话,她困倦不已,几乎要合眼浅眠。

北离嫁娶的礼仪繁琐,她原说无需浩大声势,只简单宴请故旧,草草拜堂后便入洞房,省得麻烦。苏暮雨却瞪她一眼,直言唐怜月便是将红妆从唐门铺到九霄城的蛛巢也绝不为过,听得她直咋舌。

需要这样复杂么——她早就想嫁的人,哪里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来证明真心。

“酒也吃了,觉也睡了,他什么三书六聘我可不需要。”

这些话听得苏暮雨心里窝火,手里的伞一直蠢蠢欲动着。“也不知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。”

慕雨墨看着他的微怒神色,咯咯笑道,“雨哥要是气不过,接亲那天就跟他打一架,不过别打得太久了。”

好容易到了接亲这一日,唐怜月方下马,迎面的苏暮雨举伞便刺,激得唐怜月龙须针、指间刃、朱颜小箭齐上手,一边对战一边保全身上喜服。

对了几十招苏暮雨才作罢,让他进得门去。之后唐怜月将慕雨墨抱上轿的一路,苏暮雨都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
慕雨墨卧在唐怜月怀里以团扇掩面,上了轿子才悄声笑道,“雨哥是气你没有叫他大舅哥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思绪回到此刻,慕雨墨惊觉轿子停了,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,白烟却笼住视线。她只好安分坐着。

很一会过去,轿帘拉开,唐怜月大半个身子探进来。慕雨墨握住他伸来的手,举着团扇缓缓走出。

那只手的指腹布满常年接触暗器磨得的茧,有些粗粝,却将她的手温柔包裹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一点一点,护着她走向他的世界。

“一弹流水一弹月,半入江风半入云”,昔年倾慕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圆满结果,慕雨墨弯眉浅笑,缓缓站在唐怜月身边。

“雨墨,那天你问我若你再来提亲我当如何——纵使再不解风情,我也不会让心爱之人失望两次。”

漫天爆竹喧闹声里,慕雨墨耳边只听得他的话语,渐渐心如擂鼓。

“这次,也该由我迈出第一步。”身边人望向她,满目温柔,仿佛藏尽人间好风月。

“我从未如此坚定地爱过一个人,”慕雨墨遮了脸,明明心怀喜悦,眼泪却一瞬淌下,“而你这个负心郎却白白让我等了这些年!”

“往后不会再让你等。”

周围是来自江湖各门派的宾客,他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。慕雨墨全然不顾议论,拉着唐怜月就往里冲,等不及要行那拜堂礼。

目睹一切的司空长风欣慰一笑,叫来一旁的唐莲悄声说道,“你这个师娘看着厉害得很,说起当年……”

另一侧的萧瑟对着好奇的雷无桀众人:“当年,唐门……”

只怕这酒筵得吃到天黑了。


夜深,热闹渐消,怜月阁内红烛摇曳。

慕雨墨望着桌上的合卺酒微微出神。唐怜月换下喜服走过来,看到她,眼眸微沉。“喝完酒就休息吧。”

话里的意思很明显,今日里外应酬身心疲惫,他想早点歇息。

但是新婚夜什么都不做显然说不过去。

慕雨墨将腿搭上床沿,挑了挑眉,戏谑道:“喝个酒就把你喝累了?”

“你是不累,却扇掀盖头都能被你一并省了。在外四处敬酒之人亦不是你,少说这些风凉话。”

慕雨墨啧啧称奇:这木头何时开始学会与她拌嘴调笑了?

她垂眸嘟囔道:“好吧好吧,我可是要睡了。”

唐怜月一下拉过她的手,不容分说把酒杯塞到她手中,“再怎么胡闹这合卺酒也要喝。”

于是她坐正身子,等到对方手臂绕过她的,才把酒杯举到嘴边。

杯酒入喉,慕雨墨期许她和唐怜月可以真的白首不离。纵然世事难渡,万壑暗藏,她终不是一叶飘萍。

她从未孤身一人。

“酒喝完了,我要睡了。”慕雨墨拍拍身旁,“若累了就一起睡吧。”

熟悉的情景让唐怜月一时愣在原地。

她饶有兴味地盯着唐怜月逐渐发烫的脸,眼波流转,朱唇轻启,缕缕雾气便于唇齿间蜿蜒而出。

唐怜月颇为无奈:“新婚夜你难道要下毒——”说至一半他脸色遽变,红晕又飞快爬上他的脸颊。

白雾袅袅,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,裹得人全身躁动不已。自然不会是毒,而是新婚夜常点的合欢香。

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。

不过正事之前,唐怜月还是替她细细拆了头饰。抽下最后一根金钗,青丝如瀑而泻,他便再也忍不住,将人一把揽进怀里。

“雨墨……”

又是一夜风雨。


唐门外一片竹林,苏暮雨执伞站了一夜。

前日在清点雨墨的嫁妆时,他意外发现一捆油纸包着尚且热乎的桂花糕。

定是她来过了。

他便怀着欣喜在竹林里站了这样久,料想她还是放不下他们。被强压进喉咙里的那句“神医”快要“砰”地跳出,但直至衣襟被露水沾湿也不见她的身影。

又立了半刻,晨光熹微,他轻叹一声,转身沿着那条昨日里锣鼓声喧的路离开唐门。下次再来,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。

山高水远,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——或许只是心无旁骛去见见沧海绝境、云山之巅,又或许去找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。

此刻唐门的酒窖里,唐莲与唐泽一人抱着一个空酒坛走进。

“师弟,酒筵上那几坛风花雪月是哪里来的?你不会偷偷拿了三城主的随礼招待客人吧?”

“哎呦!莲哥我哪敢,是你师父。”

“胡说,怜月师父……”唐莲一时顿住,他忽然想起远在海外仙山的另一个师父——酒仙百里东君。

“是雪月城大城主,你可不知道,他把藏着的那几坛‘竹烟波月’都打碎了。”

唐莲一时默然,想着这件事还是不告诉怜月师父为好。


怜月阁内。

慕雨墨神色慵懒躺在身边人怀里,倦倦把玩着对方的发丝。

唐怜月盯着她,嘴角不自觉挂了点笑,“昨天你没在席上喝酒,可是错过了世间绝酿。”

“什么绝酿?”她抬眼问道。

“风花雪月。”他拨了拨她的银铃耳环,惬意听着碎玉一般的脆响,“喝一口就能赏尽人间风月。”

她将手搭在他腰间,眸含春水送清波,直撩得他心尖发痒。而后她轻笑道:

“倒是不必,我已经寻见我的风月了。”


-fin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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